从纽约时装周算起，四大时装周长达近一个月，新事物集中在这段时期内涌现，真正的创意却少之又少。「什么是奢侈品？什么是时装？时装为什么如此重要？」Balenciaga 创意总监 Demna 在秀前的语音信息中问道。创意是奢侈品吗？碎片化的潮流还能反映时代情绪吗？时装还有意义吗？
针对本季时装周，《T》编辑部又提出了新的问题。问题本身并不新，但它们总结了我们的几点观察 —— 不止关于时装的。
「The Row 期待您出席 2 月 28 日星期三中午 12 点举行的 2024 冬季系列发布会。我们恳请您在体验过程中不要拍摄或分享任何内容。」一则来自 The Row 的观秀提示在网络上掀起了大量讨论。
与此同时，品牌为看秀嘉宾准备了笔记本和笔，以供记录想法之需。有网友赞赏该品牌的举动，认为「它是认可相似之物的标志，同时鼓励观众享受现在、活在当下」；另一部分人则倾向于将其视作一种精英主义的表现，毕竟，时装秀曾是属于「小圈子」内的活动，这种做法无疑令人联想到这个行业本就遭到诟病的「排他性」。
《纽约时报》的时尚总监 Vanessa Friedman 在 X 上表示，该规定令人失望，「我认为我已经是成年人了，可以自己决定（是否要使用手机拍摄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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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被邀请的嘉宾，一度没人知道 The Row 的新系列什么样。品牌正试图将主导权重新夺回自己手中 —— 它把控了品牌形象的露出渠道，决定了人们观看的方式和时间（秀结束后第 5 天，品牌官方才发布了此季型录）。
这也从侧面证明了，对于这个「静奢风」的代表品牌而言，通过社交媒体吸引潜在的消费者或许并不是第一要义。时尚评论人 Rian Phin 在 X 上写道，「在网上，人们对 The Row 作品的符号内涵比对工艺质量的关系更密切（有点讽刺）。因此，品牌的首要任务是执行这种排他和精英主义的规则，以维护所谓的品牌身份。」
这种做法能持续多久？况且，它本身并无借鉴意义，对大多数的时尚品牌乃至奢侈品牌来说，拥抱甚至制造一起全民线上狂欢才是更为可行、诱人的操作。
时尚属于大众吗？The Row 秀前整整一周，Diesel 在米兰时装周第一天便抛出了这个问题。在现任创意总监 Glenn Martens 看来，答案几乎是肯定的，最起码，他在努力揭开围绕时装秀的神秘氛围。
2 月 18 日，Diesel 2024 秋冬女装秀前 3 天，品牌总部和秀场内架起了摄像机，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品牌官网和 Instagram 直播，观看这场时装秀的筹备过程。这种「秀前秀」的呈现方式 —— 如果不是绝无仅有 —— 也是极为罕见的。Martens 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，「我们属于时装周，但我们不是经典的奢侈品牌；我们关注的是生活方式。我们关注的是我们的社群、朋友和家庭 —— 何不让我们尝试把他们带进来呢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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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秀当天，场内放置了 7 个巨大的荧幕，每个荧幕上滚动播放着 100 幅 Zoom 的实时视频画面，最后出场的几套服装上也印满了视频截图，形成呼应。据美国版《Vogue Business》的秀前报道，画面里「亲临秀场前排」的观众于 2 月 13 日在品牌官网上登记报名，「名额在 90 秒内就被抢光了」。
该系列以「透明」为主题，这可以被理解为整体概念的一部分。360° 全方位、无死角、时刻运转的摄影机把一场秀的相关内容透明地展露在观众面前。一定会有人对时装秀的选角、造型和试装感到好奇，不是吗？Martens 把时尚民主化又往前推进了一步。
要说 2024 年迄今影响力最大、热度最高的时装秀，非 Maison Margiela 2024 Artisanal 高级定制系列莫属。
3 月 1 ~ 7 日，Maison Margiela 在巴黎总部举办了该系列的媒体预览。品牌的公关人员告诉我，他们在还原秀场上做了很多努力：原本纯白的室内空间被漆成黑色，铺设的木地板与 1 月秀场内的地板相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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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tisanal 高级定制系列。
昏暗的空间里，展览式的陈列令人仿佛置身博物馆，Galliano 本人的洋娃娃和摄影作品等收藏与系列样品并置，法国摄影大师 Brassaï 的肖像作品、野兽派画家 Kees Van Dongen 的画作、塞纳河水面的摄影作品等丰富的灵感和参考挂满了一整面墙。每一套造型都有一本厚厚的相片簿，展示了从试衣到成品的过程、面料小样和搭配事项。除了腰部极细的连衣裙和短夹克，此次预览还一并展出了部分由白坯布制成的原型。
被极简主义的浪潮席卷过后，时尚界开始渴望与其相反的东西。
土耳其设计师 Dilara Findikoglu 在本季伦敦时装周上发布的同名品牌 2024 秋冬女装系列也收获了一众好评。束胸、绑带、锥形胸衣、薄纱、乳胶、皮革 …… 各种元素的堆叠营造出一种不安与混乱之感。该系列名为「女性涡流」（Femme Vortex），设计师为每一套造型都取了名字，构思了每一个人物形象。从「女性领地」（Female Territory）、「真男人」（Real Man）到「唤醒女巫」（Waking the Witch），37 位模特演绎了各不相同的个性，叛逆的、柔弱的、充满力量的、诱惑的。
极简风格大势已过吗？或许并不完全。我们看到，主流的奢侈品牌仍在迈着实用主义的步子，达成新一轮创意与商业之间的平衡。与此同时，新的廓形、剪裁和造型却成为当下的稀缺品，这或许就解释了为何 Maison Margiela 和 Dilara Findikoglu 此次能够获得超乎寻常的关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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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场氛围极具戏剧感，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。这种氛围能帮助品牌成功地迅速建立起一个真空的世界，自然令观者印象深刻。在这方面，台步指导 Pat Boguslawski 功不可没。
Boguslawski 与 Findikoglu 2022 年的第一场时装秀开始共事，与 Maison Margiela 已合作了六七年，尽管模特 Leon Dame 在 Maison Margiela 2020 春夏系列秀场上的台步曾掀起了社交媒体的疯传，但真正让 Boguslawski 被媒体注意到的，是此次 Artisanal 高级定制系列。他在《时装商业评论》的播客中表示，这也反过来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时尚行业的「缺失」。
Maison Margiela 和 Dilara Findikoglu 在秀场上挑战的，还有围绕女性展开的惯常叙事。瘦削的模特不再是唯一的主角，丰满的女人别具魅力。Findikoglu 接受秀后媒体采访时说，「这个系列是关于有毒的男性气质，以及如何超越这种气质：我觉得今晚我们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仪式来结束它。这个系列之所以叫『女性涡流』，是因为我想创造一个不同的现实，超越政治、国界、性别规范，以及任何由直男创造的系统规则。我之前的系列是关于战斗和反抗的。但我不再战斗了：我想超越时间、超越现实、超越此时此地，表达神圣的女性力量。」
品牌塑造的女性形象也不再单一：她可以是危险的（Dilara Findikoglu）、易碎的（Maison Margiela）、淑女的（Dior），也可以是性感的（Saint Laurent）、有力的（Stella McCartney）、学院但古怪的（Miu Miu）、职业而优雅的（Prada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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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ndercover 2024 秋冬系列比较特别，描绘了一个 40 岁的单身母亲 —— 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，喜欢带上年幼的儿子去看电影。在哄儿子睡觉后，她会写信，读 Raymond Chandler。由导演 Wim Wenders 创作并朗读的诗成为这场秀唯一的「背景音乐」，模特走动时衣服摩擦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。她是什么样的？她会拎着从市场买回的鲜花、啤酒和法棍，会穿着大号运动服、背着瑜伽垫，也会换上西装、披上大衣出门上班。她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普通女人，而非理想化的灵感缪斯。
与多元的女性形象相比，时尚行业内部的结构性问题仍有待解决 —— 女性同样具有成为创意总监的潜力，但是否拥有相同的机会？答案存疑。这听上去有点陈词滥调，但正是现实一次次让我们重复提问，重谈常识。
本季时装周也迎来了多位设计师的首秀。Chemena Kamali 在 Chloé 的首秀回归了品牌 20 世纪 70 年代的波西米亚风格，Pelagia Kolotouros 为 Lacoste 时隔 3 年发布的新系列被认为结合了品牌的运动精神和都市风貌，上任 Moschino 不到一个月的 Adrian Appiolaza 带来了一个实穿又不失趣味的系列，Matteo Tamburini 和 Walter Chiapponi 分别在 Tod's 和 Blumarine 迎来了自己的首个系列 —— 但当中没有任何一个像 Seán McGirr 的 Alexander McQueen 首秀那样得到两极化的评价。
失望是最大的声音。情人节当日，Alexander McQueen 发布了全新的品牌 logo 与广告大片。从 Lee Alexander McQueen 档案中摘选的符号成为新的标识，金属骷髅面具散发出哥特的气息 …… 等等，这跟时装秀上的服装似乎是两回事。Lee 本人的颓废美学和精确剪裁不见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针织毛衣、收腰窄身外套，和仿佛金属打造的「盔甲连衣裙」。有网友犀利地评论道，「这是 Balenciaga 化的 McQueen。」「我起初以为这是哪个本科毕设作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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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cGirr 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，他诠释品牌的直觉是，「它应该有一种俏皮的侵略性，应该让人振奋，因为我想给 Alexander McQueen 带来一种轻盈的感觉。」大众对新的 Alexander McQueen 抱有巨大期待，褒贬不一的评价证明了这一点。虽然仅凭首秀就对一位设计师作出评价显得武断（况且根据这位设计师本人表示，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遍览品牌档案），但时间和耐心恰恰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们最缺乏的。集团急于获得市场反馈，粉丝急于给出评价，创意总监必须在革新和商业之间做出恰到好处的平衡 —— 新时代下的老问题。真正勇敢的突破者可能无法承担潜在的市场风险，能够承担的人又往往不具备突破的念头甚至能力。
但用 McGirr 接受美国版《Vogue Business》采访时的话说，「Lee（Alexander）McQueen 曾在 20 世纪 90 年代说过，『我宁愿让人们讨厌它，也不愿让他们没有任何感觉。』我觉得 McQueen 就是这样的。」
值得一提的是，Maison Margiela Artisanal 高级定制系列的准备时间长达一年半，制作时间有 12 个月之久，Galliano 和 Boguslawski 花了一个多星期试衣、定妆，打磨时装秀 —— 极端情况下，Boguslawski 与其他设计师的合作时间只有不到一天。「他（Galliano）想做出不一样的东西。」Maison Margiela 的公关人员说。好的东西需要时间。
千禧年时尚风潮与 Z 世代的怀旧情绪互为映照。正如小红书上对于 20 世纪 90 年代港风和父母辈的风潮有「时代滤镜」，在 TikTok 上也随处可以见到上述模特本季的后台专访，乃至他们更为年轻时的走秀录像。
滑动查看 Burberry 2024 秋冬秀场上的Agyness Deyn、Edie Campbell 及 Lily Cole。
「对于制定品牌策略的团队来说，上个时代的主流面孔回归大片，既有冲击力，在执行上也比选用新面孔更为容易。人们喜欢自己熟悉的事物。」纽约时尚及美妆创意制作人、导演 Dominique Guillory 在接受 Fashionista 采访时如此评价这种选角策略。
关于这件事的常见解释还有至少两种：其一，目前在时尚行业掌控话语权的人，正是在 21 世纪 10 年代度过青涩时期。尽管启用黄金时代的模特并不是什么新策略，但总是百试不爽，令人相信从过去能找到未来。其二，这些模特们基本是 20 岁不到就出道，如今年龄在 30 至 50 岁不等，他们的出现令人相信，时尚行业正在变得更包容，模特的职业生涯也许比上一个时代会长一点，选择也会多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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