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90后素人艺术家中,“反向输出”是张炯的最强特质。30岁,张炯决定返乡,成为村子里唯一的艺术家。只有经历城市的繁华,才深谙乡村的宝贵。在深圳、上海、北京接连举办个展,为电视剧《山海情》绘制片尾,另辟蹊径,不囿于乡村,他早已完成视觉形态与精神内涵的“生态转向”。
01
主动从成都回到乡村
从新疆读书回到老家四川,张炯在成都打拼了数年,其间做过广告、软装、墙绘和其他杂活儿。受困于枯燥乏味的重复性工作,他产生了想做点创造性事务的念头。不如画画?2019年因参加Hi21新锐艺术市集,陆续被人知晓。同年,受到“20世纪最后一位散文家”刘亮程所著《一个人的村庄》的启迪,他开始探索乡土绘画。
张炯《日出日落》
布面丙烯 200×150cm 2023
随着探索的深入,他愈发意识到文艺创作不仅要读好书架上的“有字书”,更要读好生活这本“无字书”。个人只有扎根于乡村,才能懂得乡村;并不是去见识了乡村,就能认识乡村。
2022年,张炯决心告别那种怯生生且漂浮的生活,要扎根在泥土里,过“地上的平常生活”,在理想与现实间诗意地栖居。于是,他从成都来到位于成都绵竹的村子。回归乡野,感受自然的召唤,重新激活了张炯。
艺术家张炯
张炯《坡上清晨》
布面丙烯 120×100cm 2022
出于运输条件和激发新鲜感等与创作相关的考量,张炯没有选择回归出生地金凤村,而是选择了年画村。该地以非遗绵竹木版年画闻名于世,并已成为网红打卡点,张炯居住地则是一片截然相反的景色。置身于田野间,生活节奏缓慢,有着大片的麦田和稻田。就像张炯说“城市基本千篇一律,村子则各有特色”。
院子里的柚子和种的菜
村里的生活成本很低,开支的大部分集中在画材上。院子的大片空地,唤醒了沉睡在中国人体内已久的种菜基因。他开始学种菜,不施肥,也不打农药,只是定期浇浇水,长势已然喜人,吃起来也清香可口。他收获了莴笋、芹菜、白菜、青菜、辣椒、萝卜、蒜苗、葱、柚子等蔬菜瓜果,让他在此地的日子更添风味。
艺术家工作室
作为村里唯一的画家,也是唯一的艺术行业从业者,上了年纪的村民对他感到好奇与不解。老人们很好奇他每天不打牌,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,怎么熬得住?又不去上班,究竟在干什么?就算再怎么犯嘀咕,那些老人家每天仍会雷打不动地喊话:“张娃子走不走?一起散散步哇?”
张炯在自家院子里创作
散步时的拉家常,架起了张炯与这片土地深度链接的桥梁:“这一季草长高了;今年天势不好;水稻该施肥了;猪该催膘了;哎,老了莫求用了;桂英嫂死了……”这些在他人眼中稀松平常的话,在张炯心中构建了白描般村庄故事,以及来自乡土的史诗般的传说,而他只是结合了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及感受,去体会人们生活中的琐事和他们人生的处境,以理想主义的方式呈现在画面之中。
张炯个展“赤足”展览现场
2023.11.25-12.27 玉兰堂北京空间
张炯《村庄叙事》
布面丙烯 150×120cm×3 2022
三联画《村庄叙事》中,最后一联中描绘葬礼,让观者直面死亡,画面中的安然、平和,甚至带着悲悯,引发人们对这场终极生命哲学的思考。张炯对《艺术栗子》说:“村子不止美好的一面,生老病死、痛苦、贫穷、愚昧和是非亦会反复上演。希望通过我的观察和绘画,传递出对生活的热爱,以此激励自己和他人。”
02
大师们指引绘画方向
2023年11月25日至12月27日在玉兰堂画廊举办的个展“赤足”,展出艺术家2021年到2023年的作品,可以视为张炯乡土绘画的阶段性梳理。这两年,他的心态更为平和,创作上延续并完善了以往的脉络,并把重心放在人物上。人物大多正面,颇有与观者对视的感觉,画面也越来越满,元素更为丰富。从冷色调转为暖色调,平涂、点彩等手法,可以看到美术史对他的滋养。
张炯个展“赤足”展览现场
2023.11.25-12.27 玉兰堂北京空间
因并非科班出身,张炯花了很多时间“恶补功课”。他从优秀的大师经典作品入手,在亲身实践中仔细体会和感悟其中的精髓和奥妙。梵高、卢梭、萨贺芬对他影响最大,勃鲁盖尔宏伟的画面构图,高更、米勒画面里的朴实和人情味等,都对他启发良多。
张炯个展“赤足”展览现场
2023.11.25-12.27 玉兰堂北京空间
作为素人艺术家,没有包袱反而成为张炯的优势。他认为绘画的关键是要在自己的表达和逻辑中,转化、吸收、整理和总结出自己的方式、方法,传达出自我的精神面貌。形式语言如何逐渐更清晰化,正是他这几年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。
“乡土美术”一直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史中凸显“中国身份”的重要美术范式,张炯反其道而行之,不做客观描绘,博采众长,在题材、主题与视觉形式上,重新进行艺术探索。
张炯个展“赤足”展览现场
2023.11.25-12.27 玉兰堂北京空间
张炯《葵花地》
布面丙烯 150×200cm 2022
张炯《葵花地》局部细节
从张炯的创作中,可以发现壁画的线索,这有赖于他在乌鲁木齐读工艺品设计专业时,接触到克孜尔千佛洞的龟兹壁画,并学会了如何做泥底。他会去山里亲自挖泥巴,采集棕树皮,用植物纤维再和上乳胶、石膏、底料做壁画。有的地方还会故意漏出有泥土的部分,一方面,是想要使得画面更贴合主题;另一方面,斑驳的质感会有意破坏画面的秩序感和规范性,使画面更加放松。斑驳亦正如村庄逐渐在人们的视野里模糊。
张炯《一个早晨》
木板丙烯 60×50cm 2023
张炯《一个中午》
布面丙烯 80×70cm 2023
张炯《一个下午》
木板丙烯 60×50cm 2023
比起许多艺术家苦行僧式的日复一日的高强度、自律的工作计划,张炯画画的时间极不固定,状态好的时候画上几笔,状态不好的时候一笔不画,但最好的状态一定要留给画画。对他来说,耕种、在林子旁拾柴火、在池塘边洗衣服、在村子庄稼旁提着剪刀或铁锹、摘一颗柚子或赶场买糯米做醪糟,都是最自然的事情。这些平凡的日常,构建成他画面的肌理,淳朴又稚拙,展现着乡村生活带给人的可能性。
张炯个展“赤足”展览现场
2023.11.25-12.27 玉兰堂北京空间
张炯《花色瓶子》
布面丙烯 80×60cm 2023
张炯《花色瓶子》局部细节
他提到“直觉驱使我看到真实的自己,并将他们分布在画布的各处”。正如土地会像长出麦子和苞谷一样长出自己的言说者,“静物画更像是人物画之外的调味剂,它不需要承载太多,让它们自己生长就好。长势好了,也是好的静物画了。”张炯说。
03
回望乡村就是回望世界
或许高中时,张炯学习绘画,是为了“逃避”高考,但2016年想要“直面”绘画的想法,让他下定决心通过绘画不断审视自己,和自己对话,完成对自我身份认同的构建。他倾注全部的热情和爱,认真感受和深度理解乡土。在他眼中,乡土绘画并不“土”。
对于他来说,年画村随便一个小地方、小题材、小故事、小想法,都足够他画上一辈子。纵然乡村日益消逝,他仍固执地选择坚守“一个人的村庄”。
张炯《红色花纹画框》
布面丙烯 50×60cm 2023
张炯《红色花纹画框》局部细节
相比起乡土绘画,张炯认为自己更像是“朴素画派”。朴素画派遵循更独立于传统和先锋之间更自由的绘画逻辑,真诚朴实地呈现现实与理想主义的生活面貌。他还直言自己不是那种天赋型选手,对流行的趋势保持观望,想站在先锋流行和传统之间去寻找独立的呈现方式,从夹缝中找寻新的可能。
张炯始终保持着与土地的亲近,幼时的金凤村是对他影响深远的地方,也是他通往世界的起点。当时单家独院,土地都在山梁上面,村民为摆脱贫乏,起早贪黑地劳作。多年以后,对家乡的模糊记忆化为一缕缕气味,有春天浓浓的青草香,露水清甜的味道,也有冬天下雪时很纯净的味道。
张炯《遥远的村落》
布面丙烯 120×100cm 2021
张炯《遥远的村落》局部细节
带着这种对生活感知的灵敏与触觉,对于每个人的描绘,他都竭尽所能,在当时当下的情境中,体会他们所感受的生活。他会照顾到画中人的感受,因他所画的人物形象都是淳朴善良的理想主义者,他们是一群需要被慰藉、被包容、被理解的群体。本次展出的20多幅画作中,村民的造型极富个性,如老勃鲁盖尔笔下的尼德兰农民一般,真实地再现了村民本身特有的淳朴自然的特质。
张炯《夜空》
木板丙烯 100×70cm 2023
“艺术是与自己、与他人真诚对话的活着的‘生命’,是‘今生今世的证据’。于我而言,无论是画画,还是欣赏画作,感动是审美标准中很重要的一项。作品的表达是作者的经历、精力和感受去兑换的,只有倾力注入真情实感,作品才会真诚。”张炯说。
为电视剧《山海情》绘制的片尾
《山海情》片尾细节(画面肌理混合使用敦煌土)
张炯为电视剧《山海情》绘制的片尾长卷中有对乡村真切的现实关怀,也有出人意料的艺术想象,有中国性叙事的乡土情结、精神家园,有明丽的草木虫鸣,也有厚重深沉的土地,才能如此打动人心。在那些以村庄为背景,质朴沉静又涌动着博大力量的画面中,自然万物的诗意与深刻被细细描摹,人们由此得以重新在乡村“回望”世界,思考历史与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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